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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過目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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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過目不忘

家裏多了一個孩子, 就和多了一只貓一樣,至少在南鳶之前,賀重玉從未見過有人能和貍花貓吵得有來有回, 吵著吵著就打了起來, 堪稱貓飛狗跳,最後以南鳶手腳並用將小虎摁倒在地作了告終。

“玉玉!”南鳶沒大沒小地喊。她擡頭正好看見賀重玉,驚喜之下手上便卸了三分力道,小虎便掙紮著從她掌心裏探出圓滾滾的腦袋, “喵嗚——喵嗚——”地叫, 細嫩的貓嗓子扯得又長又哀婉,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得不說,看慣了朝堂上一串人精互相挖坑, 再來看這一幕, 賀重玉不僅不覺得厭煩,反而覺得滿心的郁躁都隨風而散。

“長胖了,臉上也有肉了。”揉起來的手感也更好了。南鳶軟乎乎的臉頰被搓來搓去,嘴巴都擠成了小雞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賀重玉。

“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陸筠抱著箏盤坐在廊下打哈欠,面前喜鵲咬牙切齒地紮馬步。

自下元節假後,賀重玉就忙得和陀螺似的, 早出晚歸, 有時候甚至就歇在了百工坊不回來, 近兩個月來,這還是陸筠第一次大白天的就在家看見了賀重玉。

賀重玉摸著鼻子笑了笑, “這不是陛下也看我辛苦麽, 特意讓我回來歇歇。”如今百工坊人手充足,上下井井有條, 還真不需要她這個頂頭上司耳提面命地盯著,她也就樂得躲懶。

至於其中實情嘛,說出來有礙她的英名,還是不說為好……

或許是因為南鳶某種程度上也算賀重玉和段行川兩人共同搭救回來的孩子,這些時日段行川來賀宅格外勤快,不知道的還以為段家搬家搬到了太平坊。

但因為賀重玉太忙,他十次裏也僅有一兩次才能見上面,通常是送了東西就走,要麽是些糕餅點心,要麽是些時興瓜果。但更多的是兵法劍譜,見了面也都是探討武學,喜鵲就總在背後嘀咕段行川家學淵源得太淵源了,實在不解風情!

今天就更奇妙了,喜鵲眼睜睜地見段行川扛著一桿銀槍進了她們家的門。

“他還真說話算話啊。”喜鵲也不紮馬步了,悄悄湊到陸筠身邊,順便把分不清場合的小南鳶也拉了過來,小聲地感慨。

她瞥了眼銀槍白衣的郎君,又瞅了瞅紅衣束發的女郎,一時間竟分不出到底是誰更像個木頭——外面都開始有流言說賀家與段家好事將近了,誰能想到流言的主人只是單純地練武呢!

喜鵲一開始還以挑剔娘家人的目光看待段行川,後來便放棄了思考,在她看來,這倆就是有一天打出了真火老死不相往來都不奇怪。起初兩人只是用樹枝對練,後來就用起了護衛那有手臂粗的木棍,再後來就用上了長棍。

事態就是從長棍這一步開始“惡化”的。賀重玉多習近身,以短劍為佳,要麽就是箭術,而段行川家傳斷梅槍聞名大雍,這倆人在長兵上較短長沒有意外的結果……

賀重玉打著打著就急眼了,非得跟他一較高下,特地去跟皇帝要了把禁衛長戟,練得那叫一個發憤圖強。有時候等散值回來已經接近酉時,她連燈燭都不點就在院裏舞得赫赫生風,南鳶就坐在廊下認真地看,眼睛倒映了月色,亮得像黑夜裏的琉璃珠子。

禦史臺聽聞賀主司居然以權謀私,個個像聞了血腥味的鯊魚,結果一打探消息,她討要的竟然是柄武器,而且這武器用來對付的是近來和她有緋聞的段行川……於是他們又都偃旗息鼓,順便腹誹一下瞎了眼的段小將軍。

院中傳來一道道凜冽的破空聲,槍影如龍,戟光似電,兩個人鬥得不分上下,紅衣白衣迅速纏繞又飛快分離。

等兩人靜止時,便看見賀重玉的戟刃壓在段行川的頸邊,而他的槍尖對準了賀重玉的心腹。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笑出聲來。

“重玉,你的戟術真是一日千裏,若你和我一般習武,只怕我現在遠遠敵不過你。”段行川毫不吝嗇他對賀重玉的欣賞。

“人各有長,面面俱全的人畢竟是少數,像你排兵布陣的本事就遠遠強過我。”賀重玉覺得心頭那口郁氣終於消散了,謙虛地說著。

背後的陸筠笑聲震天。

“雖說現在邊關寧靜,海內祥和,但多學點兒總不是壞事。”段行川輕笑,“其實我倒希望永遠沒有派上用場的那天。”

他想到了自桐州回來的項侍郎,離京前還桀驁不馴的一個人回來後卻異常沈默寡言,項侍郎說,“那裏和人間煉獄也沒什麽區別了。”

“我現在覺得主簿的職位倒也不錯,教我看見了許多從前不曾註意的事情。”

賀重玉少有地泛起奇異的情緒,他們倆一個本為武將,如今卻一身儒雅,一個是為文臣,卻總是殺氣騰騰。

段行川和以往一樣,拎著槍就歡快地告了辭,仿佛這一架打得多麽令他歡喜,腰上墜著著的螭紋水青玉晃得就像他波瀾四起的心。

此時冷月才爬上梢頭,賀重玉倚著廊柱擡頭望著澄凈的天。

“當斷則斷,你知道有些事拖得太久不是好法子。”陸筠提著裙角,也在她身側坐下,和她一樣仰起頭凝視著夜空。

“你究竟是哪邊的?”賀重玉語氣中有淡淡的疑惑,“你好像和姐姐一副分道揚鑣的模樣,卻還聽她的話做事。”

“畢竟我人在屋檐下,有些話聽聽無妨,做不做就隨意了,”陸筠笑道,“可你不一樣,你看著榮寵在握,實際比我還身不由己,不是麽?”

“嚴家的事你也見到了,你姐姐更是前車之鑒,陷身情愛非智者可為,有人沒法子只能投身後宅的一畝三分地,但你不同。”

陸筠側頭註視賀重玉的眼睛,賀重玉也不由自主地回望。

“既然脫身,你甘心自縛羅網麽?”

“我看出來了,你徹頭徹尾就是姐姐的人,什麽‘棄暗投明’‘恩斷義絕’都是騙我的假話,”賀重玉長睫一掃,“你就是姐姐的說客。”

“嗐,這不是她老人家怕你一時糊塗麽!”賀重華當然可以親自召見妹子,也可以讓她的長使許韌替她傳話,不過對上正鉆牛角尖的賀重玉,都是火上澆油,這不,才讓陸筠出面。“你也不是那麽孩性的人啊,怎麽做出這麽賭氣的事?”

不像喜鵲覺得是兩根不開花的呆木頭,陸筠早就察覺賀重玉和段行川兩人間的眉來眼去少年情思,她只是好奇面對一個沒有結果的事,賀重玉何必深陷其中,累得自己心苦,也累得另一個人斷腸。

“大概是我得到的太多了罷……”賀重玉輕輕笑了笑,笑容裏沒有一絲苦澀,像撒落檐角的月光一樣輕盈。“我得到了太多,就貪得無厭想得到更多。從前想清名,現在清名有了,我甚至觸碰到了凡世女子幾乎無法接觸的權力,卻也開始記掛起情愛之事。”

那只螭紋水青玉段行川一拿到就迫不及待地戴在了腰上,他問賀重玉為何不戴起雙鯉佩,賀重玉只說玉佩易碎,百工坊中多有不便,不如妥善安置匣中。

此刻她才嘆息一聲,忽地泛起一絲悔意,“我不該收下那枚雙鯉佩。”

“你幸好沒戴出去,否則之後很難收場。”事實上,如果當時賀重玉就戴起了段行川送的雙鯉佩,恐怕都不用拖到第二天,皇帝當天就能傳召賀重玉逼她和段行川一刀兩斷。

陸筠的聲音意外嚴肅,“你知道那枚雙鯉佩是什麽緣故麽?”

見賀重玉眼神迷蒙,陸筠沒忍住提高了聲線,“你不會以為那小子跟你一樣去玉坊挑了塊順眼的就送出手了罷?”

“啊……那不然呢?”

“那是段家的家傳玉佩,跟他們家的斷梅槍一樣,銀槍傳兒,玉傳媳。”陸筠幽幽地看著賀重玉,“你心眼真大,段家數代單傳,也不怕他家裏人來找你麻煩。”

“所以還是盡早決斷罷,省得越往後越痛心,”陸筠頓了頓,“哦,痛心是說段家的小子。”

“你說的也對,其實我和他都相似,都有比情愛更重要的東西。”

段行川已經坦然接受了自己大理寺主簿的官位,他不知道皇帝已經琢磨著讓他承替父親的位子,戍守北境……但賀重玉知道。

段將軍的奏章是皇帝親手遞給她看的,那天以後,她就徹底明白為何姐姐始終不讚同她與段行川的往來。

段家是皇帝在外的肱骨,而她意外地成了皇帝在內的腹心,兩人本該井水不犯河水。

陸筠悄悄地走了,將前院留給了賀重玉。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正當她準備起身時,見南鳶提著根笤帚躡手躡腳地走過來。

南鳶拿了這根笤帚舞得有模有樣,竟與段行川的招式分毫不差。

“你現在開心點了麽?”南鳶問,“我看到他耍這個的時候,你很高興。”她想哄賀重玉開心。

喜鵲在窗臺後已經眼淚汪汪,“此情此景,我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

陸筠眉尾一挑,“舐犢情深?”

喜鵲下意識地點點頭,又飛快地瞪大眼睛,“這個詞能這麽用麽……”她其實略有一絲小小的嫉妒,可南鳶這麽小,她一個大人也不好和孩子計較。

陸筠開口,“好歹是二兩金買回來的呢,可不得對她好點兒麽。”

“二,二兩——金!”喜鵲尖叫,她迅速地扒拉手指數,“這能買多少袋粟米啊!”

賀重玉被南鳶的過目不忘震驚了,她想到了什麽,於是捏著她的手沖進書房,隨手抽了一本詩集教南鳶認字——教了半時辰南鳶才認識五個字,這五個字還是混淆的。

賀重玉萬萬沒想到南鳶的過目不忘居然是有針對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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